第27章 太迟（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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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星期紧锣密鼓的拍摄过后，剧组的外拍任务终于顺利完成，沈万钧立即带着刘烨把片子粗剪了一遍，剪完刚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，于是照例安排了聚餐唱K一条龙。
出发前，大家在工作群里放肆斗图，表示总算能出去浪了，不管明天回不回J市大本营，今晚一定要喝个尽兴，明蔷却死气沉沉地瘫在床上，对时间的流逝毫无察觉。
“去嘛去嘛，你都好几天没出门了，沈导他们会担心的。”小如蹲在床边苦口婆心地劝她，顺便把她昨晚喝完的几个空酒瓶从床底下扒拉出来，屈指敲了敲瓶身，“你看你，一晚上喝这么多，对身体多不好啊。”
明蔷眨眨眼睛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，可能是睡太久了，全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，刚翻过去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。
小如叹了口气，踩掉鞋子爬上床，用网上学来的半吊子手法给她做推拿，一边揉一边说：“就去一下嘛，大家都挺担心你的，湘湘她们昨天还在群里问我来着，马上要回去了，你总不能天天请假啊。”
明蔷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，可是长达三年的背叛所产生的懊悔与自责已经化为一把钢刀，剐掉了她所有的冷静从容，让她怕，让她痛，让她无地自容，不敢，也不想面对任何人。
“你替我去吧。”她慢慢把脸埋进蓬松的枕头里，喉咙被连日不断的酒精浸泡得有些沙哑。
小如就猜到她会这么说，顺着她的肩颈一路按摩到腰窝，力道软绵绵的：“你不是让我给齐朗和小杨买点滨城特产吗？我待会儿就要出门了。”
明蔷瞬间来了精神，艰难地撑起上身瞪她：“我第一天就跟你说了，你居然拖到现在？”
“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当门神。”小如特别理直气壮地把她按回去，撸起袖子继续哼哧哼哧地揉，“楚老师一天来两趟，跟上班打卡似的，沈导都没他跑得勤，我不应付难道你去应付？”
明蔷垂下眼帘，贪婪而胆怯地默念着那个镌刻在心头的名字，嘴唇紧紧一抿，慢腾腾地爬起来找拖鞋：“换换吧，我去买东西，你去吃饭。”
小如没有立刻回答，低头沉吟了一会儿，想起楚赋深接连几次被拒之门外的落寞神情，又想起明蔷对自己说出实情时那种万念俱灰的眼神，心中的不忍一下子放大了无数倍。
“姐，你别钻牛角尖了好吗？”她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指，抓着明蔷的腕子轻轻摇晃，“就算那件事是你做错了，可楚老师人那么好，又那么喜欢你，他一定会原谅你的。”
明蔷蓦地抬头，黑沉沉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了微弱的光，只一瞬就消失了：“可是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啊。”
她无法原谅那个一叶障目，愚蠢透顶的自己。
小如被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弄得焦心不已，小脸皱成一团：“哎呀，别这么悲观嘛，你喜欢他，他也喜欢你，好好把话说清楚不就行了？”
明蔷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，趿着拖鞋幽灵般飘进了卫生间。
小如急得狂啃指甲，把大拇指都啃秃了才讪讪地退出去，躲到自己房间给楚赋深发微信：对不起啊楚老师，她不肯去。
对方很快回复：麻烦开下门。
小如一惊，蹑手蹑脚地溜出去开门，楚赋深果然站在门口，低调的黑T恤，头发清清爽爽地散着，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：“她起来了？”
小如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，隔着门缝冲他点头：“起了，在洗澡。”
“哦……”楚赋深顿时有些紧张，浓密的睫毛不自然地微颤，在鼻梁两侧投下淡淡的蝶翅般的阴影，“大家先走了，刘导留了辆车给我……你去跟明老师说一声吧，我等你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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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起。”
小如正愁没法子给这对苦命鸳鸯牵线搭桥呢，听了这话，忽然间福至心灵，连避嫌也顾不上了，立马拉开门把楚赋深请进来：“楚老师先坐一会儿吧，那个，明姐叫我去买点东西，我今晚就不去了，你们好好玩哈……”
楚赋深十分拘谨地挨着沙发边坐下，腰板挺得笔直，懵懵地抬头看她：“啊？”
卫生间里水声渐止，小如慌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，把心一横，做了个平生最大胆的决定——揣着手机和房卡跑路了。
楚赋深被这种迅雷般的撤退速度惊得目瞪口呆，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，面红耳赤地走向明蔷的卧室，赶在对方走出卫生间之前把那扇半敞着的房门拉上了。
门扉紧闭，屏蔽了所有惹人遐想的画面，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出现太过唐突，惴惴不安地在原地转了十来圈，然后转身朝大门走去，选择出去重新敲一次门。
谁曾想，他一只脚才刚刚踏上外面的走廊，身后就响起了明蔷略显惊愕的轻呼——“阿……楚老师？”
楚赋深身形一顿，僵硬地转过头，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，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：“明、明蔷，晚上好……”
明蔷光着脚站在卧室门口，身上罩了件蓝白细条纹的大衬衫，扣子堪堪扣到一半，露出里面的黑色抹胸，抹胸之上是一片白得近乎耀眼的细嫩皮肤，纤长的锁骨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，闪闪的，亮过世间最昂贵的钻石。
楚赋深只瞥了一眼就慌张地别开脸，明蔷愣了一下，迅速背过身去扣扣子，闷闷地问：“你怎么在这儿？小如呢？”
“我来接你们去吃饭。”楚赋深松开门把手，偷偷用手背蹭掉上面的汗水，声线异常紧绷，“小如说要去买东西，就先走了。”
明蔷当即变了脸色，不禁在心里大骂那丫头不讲义气自作主张，手上的动作慢了又慢，颇有些骑虎难下的窘迫。
楚赋深站在门缝里耐心地等，直到她扣扣子的手完全停下来才低声提醒：“走吧，司机在下面等我们。”
我们，这么温暖美好的一个词，却让明蔷在一瞬间遍体生寒，如坠冰窟。
躲不过去了。
她缓缓垂下手，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濒临崩溃的决然：“……好，走吧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饭局安排在何遇那家餐厅，明蔷他们到的时候菜差不多都上齐了，餐厅经理正小心地跟沈万钧赔笑脸：“何导本来要过来的，可惜组里临时出了点事，实在走不开，您多担待。”
沈万钧“嗯”了一声表示不介意，旁边的刘烨却吊儿郎当地笑起来，冲人家挤眉弄眼：“啧啧啧，哥们儿特地带了一票人过来给他暖场子，他就没什么表示？”
经理也笑：“当然，当然……何导交待过，这顿记他账上，让你们千万别跟他客气。”
刘烨挨了沈万钧一记白眼，稍微收敛了一些，客气地连连道谢，又起身往经理手里塞了两包烟，亲自把人送了出去。
圈里精明圆滑的人不在少数，可要论脸皮厚度，这家伙绝对是个中翘楚。
明蔷冷眼看完了全程，习惯性坐到沈万钧的右手边，迫不及待地点了根烟，与楚赋深遥遥相对。
脸皮厚并不是什么坏事，至少她就很羡慕刘烨那种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泰然自若的本领，原本她也能做到，但如今，通身的道行好像都被废掉了，只能老老实实猫着，再不敢随意显摆自己的能耐。
说是聚餐，其实重头戏还是后面的酒局，匆匆吃过晚饭，晚上九点半，大家立刻去了餐厅附近的KTV，点歌开酒脱衣摇骰子，打定主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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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往死里疯。
明蔷坐在角落里给沈万钧倒酒，觎着他的脸色，说起了前些天请假的事：“可能是年纪大了，受不了天天早起赶工，你没我生气吧？”
沈万钧冷哼一声，端起酒杯斜斜地瞥她：“少给我装柔弱啊，有事说事，没事就回去收拾行李。”
装不了柔弱，明蔷就装乖巧，柔声细语地跟他商量：“小杨快高考了，回去之后我还得请几天假，可以吗？”
沈万钧一脸受不了：“行了，给你放个假，你爱上哪上哪去。”说完还嫌弃地推了下她的脑门，“几天不见，人话都不会说了？”
明蔷笑嘻嘻地凑过去跟他碰杯，眉毛挑出极漂亮的弧度：“你不是挺吃这一套的吗？”
“呸！”沈万钧立马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，眼风一转，仰头把酒喝了，站起来拍拍她的肩，“让小杨好好考啊，升学宴是没时间给他办了，红包肯定少不了。”
他一向很喜欢明杨那孩子，每年的生日红包和压岁钱都没落下过，明蔷早习惯了，笑着点了点头：“知道了，我会把他沈伯伯的心意带到的。”
正值壮年的沈导脚下一个趔趄，鼓着眼睛瞪了她一眼，愤愤地拂袖而去，看那个怒气值，八成是要去找刘烨泄愤。
明蔷乐不可支地歪在沙发里，随手捞起矮几上的半瓶酒，对瓶吹了两口，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，扭头一看，果然是楚赋深。
“有事？”她轻轻把酒瓶搁到脚边，脸上挂着妥帖的微笑，心头已响起山雨欲来的沉闷雷声。
楚赋深是做足准备才来的，闻言便点点头，从背后拖出一个靠枕，稳稳放在两人中间，形成一道薄弱的屏障。
明蔷会错意了，心脏疼得像在刀尖上滚过，正要往旁边挪，楚赋深的手从枕头后面伸过来，准确地握住了她的右手。
明蔷一惊，全身的细胞都在战栗，做贼似的往四周乱瞄，手腕动了动，却只敢小幅度地挣扎：“干什么？”
“抱歉……”楚赋深抿了抿嘴唇，在枕头遮掩下，十根手指严丝合缝地嵌进她的指缝，“我太紧张了，让我牵一会儿好吗？”
明蔷的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，那只不老实的手却慢慢停下来，指尖怯怯地搭着他的手背，如同触碰一个即将破碎的美梦。
楚赋深的确很紧张，轻咳了好几次才开口叫她的名字：“明蔷，我知道你已经看出来了，可我还是想认真地跟你说一次，我很喜欢你。”
耳畔震耳欲聋的歌声迅速转化为空白的寂静，明蔷张口结舌，想要阻止他再说下去，想要强行转移话题，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棉花，让她连呼吸都无比困难。
楚赋深转过脸，目不转睛地望着她，眼睛里满是柔软的笑意：“事实上，我的喜欢比你知道的还要久得多，也深得多，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，但是我真的是从第一次见你就开始喜欢你，那一年，我十九岁，刚刚出道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十九岁到如今的二十七岁，整整八年时光，三十二次季节变换，将近三千个日夜轮转……
明蔷脑子里嗡嗡的，刚才还勃勃跳动的心脏似乎被这串数字击碎了，碎成了一滩烂泥。
楚赋深一反常态地忽视了她惊惧的神情，深吸一口气，艰难地，慎重地，继续把数年间从不为外人道的隐秘心事对她娓娓道来：“你曾经是我的粉丝，一定明白刚出道的艺人有多少忌讳，尤其是感情方面……所以，那时候我真的不敢，也不能把你拖下水，只能做个胆小鬼，想着偶尔能见你一面就够了。”
这一刻，明蔷分明感觉到周围的人和物都在剧烈地摇晃，紧接着，洪水泛滥，山体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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裂，世界天塌地陷。
这么多可怕的画面刹那间映入脑海，无一不在向她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——月亮真的奔她而来了。
她不敢置信，她根本无法思考，整个人恐惧地往后缩，嘴唇一张一合，最后只挤出一个生硬粗嘎的字眼：“不……”
不要说了，一个字都不要说了，就让这场迟来的坦白，让那些静默无声的爱和阴差阳错的怨，一齐在这里划上句号吧。
这次轮到楚赋深会错了意。
他生怕明蔷不信，紧紧握住她试图抽离的手，像溺水人抓住唯一一根浮木那样，握得两个人的指缝都隐隐作痛：“但是明蔷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一直那样藏着掖着，你那么重视我，在我一文不名的时候就发现了我，为我熬夜打榜做个站，陪我飞遍全国各地的机场，我第一次录综艺，才几分钟的镜头，几百人的演播厅里只有你举了我的灯牌……这些我都记得，我全部都记得……”
明蔷紧咬牙关，直勾勾地盯着楚赋深，恍惚间，似乎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走失已久的另一个自己——那个年轻鲜活，无所畏惧的自己。
那时，她还叫做“初茗”，楚赋深加明蔷，就是“初茗”，短短两个字，藏着一场持续多年的，隐秘而盛大的暗恋。
回忆纷至沓来，情绪和泪腺一同被引爆，明蔷终于支撑不住，在五光十色的镭射灯中，在楚赋深专注的凝视中，任由眼泪滚滚而下。
无人问津的包厢一隅，她哭得那么伤心，又那么胆怯，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，像个闯了大祸不敢归家的孩子，颤抖着，一遍遍地呢喃：“对不起，阿深，对不起……”
楚赋深的心都要碎了。
如同扑火的飞蛾，又像是初次采摘玫瑰的花匠，他铤而走险地把她抱住，坚实的臂膀紧了紧，却被她惊慌地推开了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明蔷只能这么说。
楚赋深心头发苦，从玻璃矮几上取了一支开好的白葡，一点点把杯子倒满，然后一饮而尽。
“我这番话说得太迟了，对不对？”他重新握住明蔷的手，再开口时，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哽咽，“是我太一根筋了，我不想辜负你的期望，总觉得要做出点成绩才有底气跟你说……最开始那几年，好的电视剧角色永远轮不到我，我就想换个圈子，谁知道，那个时候你就不见了。”
明蔷渐渐止住了眼泪，用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，这次，她没有任何话要说了。
楚赋深很温柔回望她，忧郁的眸子里仿佛映着漫天的星光：“第一次入围影帝的时候，我以为自己终于要成功了，甚至准备在领奖的时候通过直播找到你。”说到这里，他苦笑了一下，“可是……我落选了，第二次入围，我也觉得胜券在握，但还是失败了。”
明蔷安静地听着，敏锐地从他的话音里分辨出一丝丝“沙沙”的细响，她知道，那是灵魂被悔恨蚕食殆尽的声音。
从前她觉得，星星只有挂在天空的时候才是星星，掉下来以后不过是块丑陋的石头，现在她明白了，楚赋深还是那颗星星，他永远都是当初那颗闪闪发亮的星。
而她呢，早在三年前那个灯火昏黄的夜晚，就彻底失去了靠近他的资格。/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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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蔷眨眨眼睛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，可能是睡太久了，全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，刚翻过去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。
小如叹了口气，踩掉鞋子爬上床，用网上学来的半吊子手法给她做推拿，一边揉一边说：“就去一下嘛，大家都挺担心你的，湘湘她们昨天还在群里问我来着，马上要回去了，你总不能天天请假啊。”
明蔷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，可是长达三年的背叛所产生的懊悔与自责已经化为一把钢刀，剐掉了她所有的冷静从容，让她怕，让她痛，让她无地自容，不敢，也不想面对任何人。
“你替我去吧。”她慢慢把脸埋进蓬松的枕头里，喉咙被连日不断的酒精浸泡得有些沙哑。
小如就猜到她会这么说，顺着她的肩颈一路按摩到腰窝，力道软绵绵的：“你不是让我给齐朗和小杨买点滨城特产吗？我待会儿就要出门了。”
明蔷瞬间来了精神，艰难地撑起上身瞪她：“我第一天就跟你说了，你居然拖到现在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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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蔷垂下眼帘，贪婪而胆怯地默念着那个镌刻在心头的名字，嘴唇紧紧一抿，慢腾腾地爬起来找拖鞋：“换换吧，我去买东西，你去吃饭。”
小如没有立刻回答，低头沉吟了一会儿，想起楚赋深接连几次被拒之门外的落寞神情，又想起明蔷对自己说出实情时那种万念俱灰的眼神，心中的不忍一下子放大了无数倍。
“姐，你别钻牛角尖了好吗？”她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指，抓着明蔷的腕子轻轻摇晃，“就算那件事是你做错了，可楚老师人那么好，又那么喜欢你，他一定会原谅你的。”
明蔷蓦地抬头，黑沉沉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了微弱的光，只一瞬就消失了：“可是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啊。”
她无法原谅那个一叶障目，愚蠢透顶的自己。
小如被她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弄得焦心不已，小脸皱成一团：“哎呀，别这么悲观嘛，你喜欢他，他也喜欢你，好好把话说清楚不就行了？”
明蔷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，趿着拖鞋幽灵般飘进了卫生间。
小如急得狂啃指甲，把大拇指都啃秃了才讪讪地退出去，躲到自己房间给楚赋深发微信：对不起啊楚老师，她不肯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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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如一惊，蹑手蹑脚地溜出去开门，楚赋深果然站在门口，低调的黑T恤，头发清清爽爽地散着，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：“她起来了？”
小如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，隔着门缝冲他点头：“起了，在洗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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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赋深十分拘谨地挨着沙发边坐下，腰板挺得笔直，懵懵地抬头看她：“啊？”
卫生间里水声渐止，小如慌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，把心一横，做了个平生最大胆的决定——揣着手机和房卡跑路了。
楚赋深被这种迅雷般的撤退速度惊得目瞪口呆，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，面红耳赤地走向明蔷的卧室，赶在对方走出卫生间之前把那扇半敞着的房门拉上了。
门扉紧闭，屏蔽了所有惹人遐想的画面，他还是担心自己的出现太过唐突，惴惴不安地在原地转了十来圈，然后转身朝大门走去，选择出去重新敲一次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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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赋深身形一顿，僵硬地转过头，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，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：“明、明蔷，晚上好……”
明蔷光着脚站在卧室门口，身上罩了件蓝白细条纹的大衬衫，扣子堪堪扣到一半，露出里面的黑色抹胸，抹胸之上是一片白得近乎耀眼的细嫩皮肤，纤长的锁骨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，闪闪的，亮过世间最昂贵的钻石。
楚赋深只瞥了一眼就慌张地别开脸，明蔷愣了一下，迅速背过身去扣扣子，闷闷地问：“你怎么在这儿？小如呢？”
“我来接你们去吃饭。”楚赋深松开门把手，偷偷用手背蹭掉上面的汗水，声线异常紧绷，“小如说要去买东西，就先走了。”
明蔷当即变了脸色，不禁在心里大骂那丫头不讲义气自作主张，手上的动作慢了又慢，颇有些骑虎难下的窘迫。
楚赋深站在门缝里耐心地等，直到她扣扣子的手完全停下来才低声提醒：“走吧，司机在下面等我们。”
我们，这么温暖美好的一个词，却让明蔷在一瞬间遍体生寒，如坠冰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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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缓缓垂下手，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种濒临崩溃的决然：“……好，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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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局安排在何遇那家餐厅，明蔷他们到的时候菜差不多都上齐了，餐厅经理正小心地跟沈万钧赔笑脸：“何导本来要过来的，可惜组里临时出了点事，实在走不开，您多担待。”
沈万钧“嗯”了一声表示不介意，旁边的刘烨却吊儿郎当地笑起来，冲人家挤眉弄眼：“啧啧啧，哥们儿特地带了一票人过来给他暖场子，他就没什么表示？”
经理也笑：“当然，当然……何导交待过，这顿记他账上，让你们千万别跟他客气。”
刘烨挨了沈万钧一记白眼，稍微收敛了一些，客气地连连道谢，又起身往经理手里塞了两包烟，亲自把人送了出去。
圈里精明圆滑的人不在少数，可要论脸皮厚度，这家伙绝对是个中翘楚。
明蔷冷眼看完了全程，习惯性坐到沈万钧的右手边，迫不及待地点了根烟，与楚赋深遥遥相对。
脸皮厚并不是什么坏事，至少她就很羡慕刘烨那种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泰然自若的本领，原本她也能做到，但如今，通身的道行好像都被废掉了，只能老老实实猫着，再不敢随意显摆自己的能耐。
说是聚餐，其实重头戏还是后面的酒局，匆匆吃过晚饭，晚上九点半，大家立刻去了餐厅附近的KTV，点歌开酒脱衣摇骰子，打定主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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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蔷坐在角落里给沈万钧倒酒，觎着他的脸色，说起了前些天请假的事：“可能是年纪大了，受不了天天早起赶工，你没我生气吧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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装不了柔弱，明蔷就装乖巧，柔声细语地跟他商量：“小杨快高考了，回去之后我还得请几天假，可以吗？”
沈万钧一脸受不了：“行了，给你放个假，你爱上哪上哪去。”说完还嫌弃地推了下她的脑门，“几天不见，人话都不会说了？”
明蔷笑嘻嘻地凑过去跟他碰杯，眉毛挑出极漂亮的弧度：“你不是挺吃这一套的吗？”
“呸！”沈万钧立马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，眼风一转，仰头把酒喝了，站起来拍拍她的肩，“让小杨好好考啊，升学宴是没时间给他办了，红包肯定少不了。”
他一向很喜欢明杨那孩子，每年的生日红包和压岁钱都没落下过，明蔷早习惯了，笑着点了点头：“知道了，我会把他沈伯伯的心意带到的。”
正值壮年的沈导脚下一个趔趄，鼓着眼睛瞪了她一眼，愤愤地拂袖而去，看那个怒气值，八成是要去找刘烨泄愤。
明蔷乐不可支地歪在沙发里，随手捞起矮几上的半瓶酒，对瓶吹了两口，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，扭头一看，果然是楚赋深。
“有事？”她轻轻把酒瓶搁到脚边，脸上挂着妥帖的微笑，心头已响起山雨欲来的沉闷雷声。
楚赋深是做足准备才来的，闻言便点点头，从背后拖出一个靠枕，稳稳放在两人中间，形成一道薄弱的屏障。
明蔷会错意了，心脏疼得像在刀尖上滚过，正要往旁边挪，楚赋深的手从枕头后面伸过来，准确地握住了她的右手。
明蔷一惊，全身的细胞都在战栗，做贼似的往四周乱瞄，手腕动了动，却只敢小幅度地挣扎：“干什么？”
“抱歉……”楚赋深抿了抿嘴唇，在枕头遮掩下，十根手指严丝合缝地嵌进她的指缝，“我太紧张了，让我牵一会儿好吗？”
明蔷的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，那只不老实的手却慢慢停下来，指尖怯怯地搭着他的手背，如同触碰一个即将破碎的美梦。
楚赋深的确很紧张，轻咳了好几次才开口叫她的名字：“明蔷，我知道你已经看出来了，可我还是想认真地跟你说一次，我很喜欢你。”
耳畔震耳欲聋的歌声迅速转化为空白的寂静，明蔷张口结舌，想要阻止他再说下去，想要强行转移话题，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棉花，让她连呼吸都无比困难。
楚赋深转过脸，目不转睛地望着她，眼睛里满是柔软的笑意：“事实上，我的喜欢比你知道的还要久得多，也深得多，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，但是我真的是从第一次见你就开始喜欢你，那一年，我十九岁，刚刚出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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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岁到如今的二十七岁，整整八年时光，三十二次季节变换，将近三千个日夜轮转……
明蔷脑子里嗡嗡的，刚才还勃勃跳动的心脏似乎被这串数字击碎了，碎成了一滩烂泥。
楚赋深一反常态地忽视了她惊惧的神情，深吸一口气，艰难地，慎重地，继续把数年间从不为外人道的隐秘心事对她娓娓道来：“你曾经是我的粉丝，一定明白刚出道的艺人有多少忌讳，尤其是感情方面……所以，那时候我真的不敢，也不能把你拖下水，只能做个胆小鬼，想着偶尔能见你一面就够了。”
这一刻，明蔷分明感觉到周围的人和物都在剧烈地摇晃，紧接着，洪水泛滥，山体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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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么多可怕的画面刹那间映入脑海，无一不在向她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——月亮真的奔她而来了。
她不敢置信，她根本无法思考，整个人恐惧地往后缩，嘴唇一张一合，最后只挤出一个生硬粗嘎的字眼：“不……”
不要说了，一个字都不要说了，就让这场迟来的坦白，让那些静默无声的爱和阴差阳错的怨，一齐在这里划上句号吧。
这次轮到楚赋深会错了意。
他生怕明蔷不信，紧紧握住她试图抽离的手，像溺水人抓住唯一一根浮木那样，握得两个人的指缝都隐隐作痛：“但是明蔷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一直那样藏着掖着，你那么重视我，在我一文不名的时候就发现了我，为我熬夜打榜做个站，陪我飞遍全国各地的机场，我第一次录综艺，才几分钟的镜头，几百人的演播厅里只有你举了我的灯牌……这些我都记得，我全部都记得……”
明蔷紧咬牙关，直勾勾地盯着楚赋深，恍惚间，似乎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走失已久的另一个自己——那个年轻鲜活，无所畏惧的自己。
那时，她还叫做“初茗”，楚赋深加明蔷，就是“初茗”，短短两个字，藏着一场持续多年的，隐秘而盛大的暗恋。
回忆纷至沓来，情绪和泪腺一同被引爆，明蔷终于支撑不住，在五光十色的镭射灯中，在楚赋深专注的凝视中，任由眼泪滚滚而下。
无人问津的包厢一隅，她哭得那么伤心，又那么胆怯，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，像个闯了大祸不敢归家的孩子，颤抖着，一遍遍地呢喃：“对不起，阿深，对不起……”
楚赋深的心都要碎了。
如同扑火的飞蛾，又像是初次采摘玫瑰的花匠，他铤而走险地把她抱住，坚实的臂膀紧了紧，却被她惊慌地推开了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明蔷只能这么说。
楚赋深心头发苦，从玻璃矮几上取了一支开好的白葡，一点点把杯子倒满，然后一饮而尽。
“我这番话说得太迟了，对不对？”他重新握住明蔷的手，再开口时，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哽咽，“是我太一根筋了，我不想辜负你的期望，总觉得要做出点成绩才有底气跟你说……最开始那几年，好的电视剧角色永远轮不到我，我就想换个圈子，谁知道，那个时候你就不见了。”
明蔷渐渐止住了眼泪，用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眼神深深地看着他，这次，她没有任何话要说了。
楚赋深很温柔回望她，忧郁的眸子里仿佛映着漫天的星光：“第一次入围影帝的时候，我以为自己终于要成功了，甚至准备在领奖的时候通过直播找到你。”说到这里，他苦笑了一下，“可是……我落选了，第二次入围，我也觉得胜券在握，但还是失败了。”
明蔷安静地听着，敏锐地从他的话音里分辨出一丝丝“沙沙”的细响，她知道，那是灵魂被悔恨蚕食殆尽的声音。
从前她觉得，星星只有挂在天空的时候才是星星，掉下来以后不过是块丑陋的石头，现在她明白了，楚赋深还是那颗星星，他永远都是当初那颗闪闪发亮的星。
而她呢，早在三年前那个灯火昏黄的夜晚，就彻底失去了靠近他的资格。/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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